多年以来,市面上流传着一种观点:互联网会导致文化上的马太效应,也就是人们的兴趣越来越相似,在网络效应的驱使以及算法推荐机制的作用下,极少数的主流头部内容将横扫一切,垂类小圈子文化的用户基础则将消失殆尽。
曾几何时,我也觉得互联网的发展会导致人们的兴趣、审美口味越来越像。然而,经过这几年对内容平台的观察,我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—有些平台的运营机制确实会导致马太效应,但有些平台却有利于垂类小圈子的形成。例如,像 QQ这样具备强大群组功能的社交平台,成了数以百万计的亚文化用户的大本营;在微博、B站、小红书,也可以找到大量的亚文化爱好者。移动互联网越发达,这些小圈子反而越是茁壮成长,并形成了良性循环。
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,不做正确的调查同样没有发言权。最近一段时间,我跟好几个亚文化圈子的资深用户、创作者,进行了深入的交流。下面就是一些微小的成果,可供大家参考。
调研后,我才终于开始了解亚文化圈
“娃圈是不是很花钱?有人跟我说,一个娃娃5000元,一件衣服500元,入坑就要准备上万元,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。”
“这不是事实。这应该指的是 BJD(球形关节人偶)娃娃,而且是其中颇为高端的。国内最流行的还是棉花娃娃,最多也就几百元;娃衣就更便宜了。”
这是2021年的最后一天,我与娃圈知名店主、原创娃衣设计师 Mori的聊天记录。此前7天,我已经成功在自己的微信好友中找到7个娃圈用户,学习了一些基础知识。
就在同一天晚些时候,我又与圈内小有名气的汉服设计师千千交流了很长时间。作为一名资深影迷,我问她:“国内古装影视剧的服装设计,在汉服圈看来算专业吗?或者,他们会邀请汉服设计师加入剧组吗?”
千千回答:“老实说,不会。国内古装剧一般不太在乎服装设计的考证和专业性。所以,要在影视剧里看到设计精良的汉服,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。”
接下来是语 C(语言角色扮演)和 PIA戏(声音角色扮演),这是我原本比较熟悉的亚文化圈子。让我惊讶的是,它们已经成为 Z世代群体非常重要的虚拟社交方式,而且正在向产业化发展。竟然真的有许多人通过语 C成为剧本杀作者,或者通过 PIA戏走上专业配音演员的道路。如果没有经历这段时间的调研,我是绝对想象不到这些事情的。
总而言之,经过半个多月的学习,我最大的体会包括:
互联网并没有导致文化上的马太效应,反而开阔了年轻人的视野,激发了他们的自主性和创造性,形成了一批生动活泼的亚文化圈。这些圈子普遍还处于茁壮成长之中,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。
亚文化圈不仅仅覆盖了年轻人。许多亚文化爱好者入圈已七八年乃至十几年,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了。准确地说,亚文化是以年轻人为核心、涵盖全年龄段的垂直兴趣圈层。
随着社会消费能力的上升,越来越多的亚文化创作者正在把爱好变成职业,亚文化已经培育出好几个欣欣向荣的产业链。“亚文化促进经济发展”绝不是一句口号,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。
亚文化圈子离不开社交,功能强大、内容丰富的社交网络是亚文化爱好者的集散地。在这方面,QQ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,而微博、贴吧、小红书、B站也在一定程度上扮演着重要角色。
“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”。经常有人嚷嚷“这一代年轻人让人看不懂了”,其实归根结底是一个态度问题。我还要补充一句:如果没有正确的调研,不但看不懂年轻人,也看不懂亚文化圈里的中年人,后者的比例可不在少数。
汉服:可能是历史最悠久的亚文化圈
我第一次意识到汉服已经出圈,是在2019年10月的平遥电影节。当时,我正在平遥电影宫外的一家咖啡馆等待晚上的电影放映。突然,一群穿着各式汉服的妹子毫无违和感地从门外进来,穿过长长的大堂,气定神闲地步入后院的青年旅舍。我感到惊诧不已,甚至忘了拿起手机拍照。我心跳加速地喝完了手边的咖啡,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窗,只见窗外的街道上至少站着十几个身穿汉服的游客,有男有女,有胖有瘦。穿着黑色风衣的我反而成了另类。
根据《2020—2021年中国国潮经济发展专题研究报告》,截至2020年年底,中国汉服爱好者数量已超过500万人,汉服市场规模已超过60亿元。根据2019年的数据,与古风相关的 QQ群多达数十万个。就连汉服的周边商品,包括发簪、扇面、妆容设计,也成了有一定规模的产业,其中的顶尖产品制作非常精良。例如,许多原创发簪会使用花丝镶嵌等工艺,扇面则会使用通经断纬的缂丝编织手法,这些都属于非遗工艺,而且十分耗时。
就汉服本身而言,已经形成了比较明确的分工,或者可以称之为产业链的雏形。
汉服设计师:负责绘制平面设计稿。他们往往相当年轻,既有服装设计专业出身的,也有业余爱好者,当然大部分是纯粹因为兴趣而入坑。他们通过微博等社交媒体建立影响力,通过 QQ与客户(商家)对接。
汉服商家:负责把设计稿变成真实的服装,出售给消费者。他们一头连着设计师,一头连着代工厂,需要较多的资本和较强的运营能力。当然,也存在大量不做原创设计、纯粹依靠抄袭的商家,也就是坊间所谓的山寨货。
汉服代工厂:根据商家提供的设计稿,负责执行汉服的生产流程。有些大型商家拥有自己的工厂,而一些小商家则可能不经过工厂,而是交由裁缝定做。
在与汉服圈朋友交流时,我发现他们虽然对汉服的发展现状基本满意,但是普遍对两个问题比较头疼,偏偏这两个问题又不能在短期内解决。
首先是汉服的受众问题。老实说,汉服“死忠爱好者”的数量并不大,消费能力也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强。大部分消费者(尤其是女性)还是把汉服当成一种好看的衣服,与其他好看的衣服没有什么区别。从这个角度看,汉服的出圈是否算得上成功?
其次是山寨问题。据说,全国汉服线上销售额的三分之一流向了山东曹县,其中大部分是山寨货,甚至是不讲版型、不讲面料的劣质品。山寨汉服的问题不仅在于抄袭,还在于质量差—山寨商家往往无法获得设计原稿,只能对原创汉服进行拙劣的模仿(反向工程),可以想象这样的衣服能有什么质量。
然而,山寨汉服价格便宜、出货快,吸引了大量刚刚入坑的消费者。由此导致两个严重后果:在消费者眼中,汉服的档次变低了,劣币驱逐良币,影响整个汉服圈的形象;设计师、原创商家的利益受到了严重损害,其中一部分被迫退出,形成了恶性循环。要解决山寨问题,需要知识产权保护、消费者教育等各方面的共同努力,不是短期内所能完成的。
汉服设计的复杂性,决定了汉服设计师所承受的压力要远远大于设计JK、Lolita裙的同行,这一点绝不是夸大其词。例如,汉服当中起源较早、文献记载较多、代表了儒家理念的礼服—深衣,从汉代到清代的学者大儒,对它的形制一直争论不休。当代的设计师要想搞清深衣的细节,往往只有从出土文物中寻找证据。因此,优秀的汉服设计师往往也是考古发掘报告的资深读者,通过千百年前遗留下来的每一个蛛丝马迹去建立拼图。这还只是第一步,接下来还要把古风元素与现代用户的审美进行结合。
这或许可以解释,为何汉服圈的发展比其他垂类服饰要慢一些。不过,这都是必须承担的代价。“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”,汉服对中国流行文化的意义也不是其他垂类服饰可以媲美的。
娃圈:冉冉升起、潜力巨大的新星
2018年年初,当一位投资圈的朋友发给我一张穿着盛装的 BJD照片时,我随口问道:“怎么,《霹雳布袋戏》又出新作品了吗?”
对方笑道:“你孤陋寡闻了,这是娃圈的新产品。”
我问:“什么是娃圈?交流如何养娃的父母圈吗?”
朋友不得不对我进行基础知识教育:“娃圈,就是娃娃爱好者的圈子。很多人会把娃娃当成陪伴者甚至家庭成员,为它准备服装和妆容。比如我刚才给你发的 BJD娃娃,你不觉得它腮上的彩妆很好看、发型也很新潮吗?”
我又飞速扫了一眼照片,说:“嗯,真是小众的爱好。相信我,这玩意儿流行不起来。”
事实证明了我当初错得多离谱:此时此刻搜索“娃圈”,在百度有437万个结果;在抖音的话题热度为2.9亿人次;在快手的话题热度为1.1亿人次;在 B站有150条点击率破万的视频(因为视频数量太多,无法全部显示)。上述数字仍然是被严重低估的,因为如果 把“BJD”“ob11”“黏土娃娃”“棉花娃娃”等品类关键词的搜索结果加起来,热度还能提升十几倍。
我的感觉是,在潮玩商品当中,娃娃的热度可能超过了资本市场追捧的盲盒手办,再不研究就有落后于时代的危险。
在研究初期,我对娃圈的印象不算太好:入坑太贵,未成年人消费比较多,而且与饭圈纠缠不清(很多热卖的娃娃都是明星款)。这也是媒体批判娃圈的一个重要理由。随便打开一篇关于娃圈的10万+公众号文章或 B站视频,其中肯定会大肆讨论上述负面因素。直到我有幸与许多娃圈中人聊过之后,才算是建立了更加全面、正确的认识。
问:“有人说,娃圈入坑非常贵,动辄花掉几万元,是这样吗?”
答:“恰恰相反,目前国内最流行的,是平均几百元的棉花娃娃。我做的也是棉花娃衣。几千元、上万元的娃娃,是 BJD里的高端商品,不具备代表性,就像我们不能拿奢侈品包包去代表‘包包’这个服饰品类一样。娃圈的受众能够迅速扩大,主要依靠的是物美价廉的棉花娃娃。跟所有大众消费品一样,相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,高性价比产品都会是娃圈的主流。至于用户通过棉花娃娃入坑之后,会不会去追求高价的 BJD娃娃,取决于她们的消费偏好,但是总体比例不会太高。”
问:“还有人说,娃圈在很大程度上与饭圈是重合的……”
答:“以偏概全!近年来,娃圈的趋势是‘无属性娃娃’(没有人物原型)越来越流行、所占比例越来越高。许多用户确实是通过明星款娃娃入圈的,但逐渐就转向了。归根结底,用户选择娃娃是为了有一个精神陪伴,而不是为了追星。对于设计师而言,做原创的娃娃,乃至形成一个原创 IP,也比做明星款要安全、有利得多。”
问:“我很好奇,娃圈的典型用户画像到底是什么样的?”
答:“二三十岁的年轻女性用户比较多,包括女大学生和职场女性。未成年用户其实很少,消费占比更低。现代社会,人们的压力很大,娃娃的陪伴能给用户的心理带来正面影响。很多娃妈(娃圈女性粉丝)喜欢在工作间隙给娃娃梳妆打扮。还有些娃妈工作太忙,没时间去旅游,就给自己的娃娃定制旅拍,让她代替自己去旅游。娃娃对她们的陪伴,可能比家人还多呢。”
问:“我又好奇了,娃妈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,还会喜欢娃娃吗?”
答:“如果她真的喜欢娃娃,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一样啊。养娃娃会唤起她心中的母性,养孩子会加强这种母性,形成一种良性循环。不过,现在娃妈的平均年龄还不太高,再过几年,或许我们能看到很多带着孩子一起欣赏娃娃的娃圈用户。”
问:“假如做成虚拟的游戏,没有实体娃娃,娃圈用户会买账吗?”
答:“大概不会。娃妈追求的是那种现实的陪伴感。你可以把娃娃捧在手里,放在沙发上、床上,分享自己的生活点滴、喜怒哀乐。你想亲手给她穿衣服、为她梳妆打扮。虚拟的娃娃算什么呢?与在网上欣赏别人拍摄的娃娃照片有什么区别?当然,对于一些特别忙,甚至完全没时间打理实体娃娃的用户而言,虚拟化也是一种选择吧。”
娃圈在中国的崛起,大概要从2017年算起,当年在广州举办了全国第一场娃展沙龙。从2019年开始,社交媒体上关于娃娃的内容才骤然增多;许多知名娃衣网店是2020年以后才开设的。由此可见,娃圈可能是互联网亚文化圈子里面最年轻的一类。
就拿我访谈过的娃衣设计师兼店主 Mori来说,她于2018年才开始接触娃娃,2019年开设了原创娃衣店,迄今已经拥有11.7万微博粉丝、20万微店粉丝,8个客户 QQ群一共拥有约1.6万成员。“最近两期上新,一共卖了1万多件衣服。”在基本没做付费推广的情况下能达成如此战绩,实在令人印象深刻。所以我认为,娃圈的发展速度和天花板,可能远远高于盲盒、手办圈,在不长的时间内占据潮玩市场的 C位。娃圈的出圈历程才刚刚开始,绝大部分用户是过去两年积累起来的。接下来,30岁以上的已婚女性很可能成为娃圈的新增长点,谁说宝妈就不能是娃妈呢?
顺带说一句,男性能不能成为娃圈的重要用户,是一个尚在争论的话题。我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任何一个男性娃圈粉丝(或许应称为“娃爸”?),但不代表他们不存在。哪怕只有一小部分男性被吸引去养娃娃,娃圈的规模就有可能比现在大好几倍。不过,就算这种事情发生,也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。
语 C、PIA戏:从人设入手,排遣年轻人的孤独感
语 C,也就是语言 COSPLAY的缩写,即用语言文字进行角色扮演、模仿人物的语言表达和动作习惯进行人际互动行为,动作、神态等使用括号加文字的形式表示。语 C必须多人玩,人越多越好玩,所以它的主要场景是 QQ群;此外,名人朋友圈、语玩等垂直社交 APP也扮演着重要角色。
12年前,我曾经混入一个以《甄嬛传》为背景设定的“宫斗扮演群”,饶有兴趣地看着群友扮演“皇帝”“皇后”“妃子”“太监”“大臣”等角色,半即兴地用文字聊天推进剧情。
PIA戏,也就是声音角色扮演(PIA的意思是配音导演拍板发出的声音),可以被视为语 C的语音版。其实,PIA戏的历史很可能与语 C一样悠久:早在2003年,我就曾在最早的语音聊天室里,与虚拟剧社的朋友一起朗读过热播电视剧的对白,还煞有介事地举行过“公演”。但是,PIA戏真正流行起来,是移动互联网高度发达、在线音频市场成熟起来之后的事情,也就是2017年以后。
对于语 C和 PIA戏这两个亚文化圈,我早在2019年就做过深入调查。我认为,它们都是基于虚拟人设的社交娱乐,可以将用户内心的真实兴趣释放并得到回应,从而体现更高层次的“真实”。在现实世界,年轻人无处安放的灵魂和表达欲,可以在“人设社交”当中得到轻松愉快的满足。事实上,一切娱乐形式都是在造梦,语 C和 PIA戏只是利用现代互联网手段前进了一大步,抚慰了年轻人孤独的心。
不过,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调研,我对这两个圈子又有了不少新的认识。由此可见,调研还是要经常做,长江后浪推前浪,不了解新生事物就会被拍倒在沙滩上。
首先,语 C圈早已不限于狭义的“年轻人”。我这次接触的三位语 C圈用户,两位入圈9年,一位入圈10年,而且都有本职工作。他们都是在中学通过QQ群接触语 C,然后作为一项爱好坚持了下来。PIA戏圈相对要低龄一点,平均年龄大约在24岁,主要是由于这个圈子本身太年轻所致。但是,大量 PIA戏爱好者并没有因为走上社会、拥有本职工作而退圈。
由此可见,认为亚文化圈仅仅属于年轻人,甚至认为“只有 Z世代才拥有爱好,因为中年人都已沦为社畜”,是一种非常片面的观点。
其次,“门槛较低”是这两个亚文化圈吸引用户的核心因素。语 C就不用说了,字面意义上的“有手就行”; PIA戏稍微复杂一点,但门槛也不算高。老实说,新人入坑语 C和 PIA戏的难度,可能比入门热门网络游戏的难度还要低。因此,哪怕年轻人变成了中年人,不再有大把时间可供娱乐,也可以把语 C和 PIA戏的爱好一直坚持下去。
再次,语 C和 PIA戏圈的成员,大多带有很强的创作动力,不仅满足于参与。他们愿意为了兴趣爱好去学习,培养新的技能,乃至将其上升为一种职业。不止一个语 C爱好者告诉我,他们由语 C走上了网文创作之路。事实上,语 C是当代网文的一个重要源头,许多 QQ群和垂类 APP都是“语 C+网文双修”。网文IP的上游活水来自语 C,这一点恐怕是多数投资者从未意识到的。
PIA戏的专业化要慢于语 C,但是道路更清晰,那就是向音频娱乐发展。国内大批配音演员(声优)都是从 PIA戏入坑的。
总而言之,现在的语 C和 PIA戏圈子,让我看到了亚文化圈子比较健康的发展状态:拥有庞大的、全年龄段的用户群体,入门门槛较低,同时具备很高的进阶和职业化潜力和正向的文化呈现方式。优秀的消费赛道大多具备这样的特点,这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—从经济和产业的角度看,亚文化圈子能发挥多大作用?
从爱好到职业,亚文化圈的逆袭之路
对每一个我接触过的亚文化圈成员,我都会提出同一个问题:“如何看待爱好与职业的关系?很多人说过‘别把爱好当职业’,你怎么看?”
我得到的回答五花八门,不过其核心信息带有高度的一致性:
“如果真正喜欢这行的话,作为职业能够变现,会更开心。当自己在打工的时候要拎得清,有服务精神,清楚自己是服务于商业的。”
“现在汉文化越来越热,做发簪或者是汉服配饰这条路,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的。但入行的前提是一定要用作品说话。建议把手艺练好了之后再接单。”
“我建议更多年轻人去尝试,现在娃圈产业算是处在上升期。但是认清自己的定位很重要。比如现在有很多娃衣店被淘汰,就是因为定位没有想清楚—自己想不想做全职?做兼职是一定会限制发展的。”
“我没参与过培训,都是自己摸索的,我是很想把 PIA戏这个爱好玩成职业的。这个圈子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闭塞了,各种有声小说、广播剧、虚拟偶像的大火都在显示音频市场正在崛起。”
“肯定会有这种比较消极的时刻,比如遇到难缠的客户。这个时候就要及时调整心态。对我来说,与其做一些与兴趣不太搭的工作,我更在乎人生价值的实现。”
绝大多数亚文化圈成员认为,能把兴趣变成职业是一种幸福,会让自己更开心。具体要不要职业化,取决于内外两个因素:一是自己究竟有多少才华,能不能出作品,乐不乐意做全职;二是市场究竟有多大,增长速度如何,能不能养活自己。
第一个问题取决于每个人自身,没有统一答案。对于第二个问题,我倒是非常乐观。我认为今天的亚文化圈,不但具备重要的文化意义,还具备巨大的经济意义。凡是看不到这一点的人,就看不到未来的产业发展方向。想象一下,在2000年,如果有人说“互联网平台将发展为万亿元规模的产业”,大部分人不会相信,因为这种事情毫无先例。但是从技术、文化和社会环境看,互联网平台经济的崛起是历史的必然。时至今日,它也基本完成了历史使命。
那么,下一个20年属于谁呢?属于那些垂直、创新、兴趣化、IP化的原创内容与产品。新国货的异军突起,盲盒手办的走红,乃至国产原创游戏的蒸蒸日上,都只是这股潮流的先声而已。真正的潮流才刚刚开始!
就以我非常看好的娃圈为例,仅仅 BJD一个品类,仅仅在某一个电商平台,目前就拥有上百个品牌认知度较高、粉丝基础雄厚的原创网店,其中最大的店铺有44万人订阅。请注意,上述数字还是非常保守的,因为娃圈有很大一部分销量来自微店、微信小程序,而且 BJD品类的粉丝显然要低于棉花娃娃。再过5—10年,娃圈的消费规模会有多大?会有多少年轻人走上专业娃娃设计师、娃衣设计师、化妆师、摄影师的道路?娃娃的制造需求又会带动多少工厂?显然,娃圈不仅能解决少数年轻人的职业发展渴望,还能提供更大范围的岗位供给。那么,比娃圈更早、更成熟的汉服圈呢?
至于语 C和 PIA戏圈,我认为它们的未来一定会指向广播剧。我已经习惯了在锻炼的时候听广播剧,熟悉各大音频娱乐平台的有声剧场频道。随着移动互联网的高度成熟,用户的“亮屏时间”被争夺殆尽,只剩下“不亮屏时间”还是一块蓝海了,而音频是适合这片蓝海的唯一内容。过去十几年,国内在线音乐市场的发展很快,但泛音频娱乐内容才刚刚上路,PIA戏圈将是培养配音演员(包括业余和专业)的重要战场。
2017年以来,中国的广播剧市场已经从“网配”进入了“商配”阶段,职业化的声优群体日益壮大,还出现了《声临其境》这样展现配音过程的热门综艺节目。你可以想象,对职业声优的需求增长有多么快,又会对年轻人创造多少工作岗位。
回到本文开始的那个问题:互联网真的会导致文化上的马太效应吗?
那要看是什么类型、什么阶段的互联网。过去十几年,算法主导的内容分发模式,以及平台独大的利益分配模式,确实导致了资源的头部集中,也导致了消费者的普遍不满。然而,这只是互联网的一个形态,绝不是最终形态。通过上述调研,我们看到了另一幅场景—社交网络和社交媒体促进了亚文化圈的成熟和扩大,电商和移动支付又促进了这些圈子的产业化。这恰恰是马太效应的对立面—促进社会的公平性,带来新的活力。